王尔德说过：自己的副牌都常照顾，大凡卫生麻将。”我不打麻将，既不知己又不知彼。我脑筋迟钝，跟不上别人反应的速度，影响到麻将的节奏。赶快就出参差。我缺乏机智，“除了诱惑之外，遑论揣度别人的底细，并不妄以为自己志行高&#，如何可以应付大局？想想看，往往是寻烦恼，有人说卫生麻将å，干脆ะ不如不打。费时误事的大道理就不必说了。又受气又受窘？打牌本，鸦片烟有没有卫生鸦片，海洛因有没有庄生海ร洛因？我什么，结果常是有碍卫生。起初输赢小，渐渐提升。起初是朋友，渐渐成赌友，旦成为赌友，没有交情可言。我曾看见两位朋友，都是斯文中人，为了甲扣了乙张牌，宁可自己不和而不让乙๗和，事后还扬扬得意，以牌示乙，乙大怒。甲说在牌桌上损人不利己้的事是可以做的，话不投机，大打出手，人仰桌翻。我又记得另外桌，庄家连和七把，依然手顺，把另外三家气得目瞪口呆面色如土，结果是勉强终局，不欢而散。赢家固然高兴，可是输家的脸看了未必好受。有了这些经验，看了牌局我就怕，坐壁上观也没兴趣。何况本来是个穷措大，“黑板上进来白板上出去”也未免太惨。
从前杂志背面常有“韦廉士红色补丸”的，画着个憔悴的人，弓着身子，手拊在腰上，旁边注着“图中寓意”四字。那寓意对于青年人是相当深奥的。可是这幅图画却常在般中年人的脑里涌现，虽然他不定想吃“红色补丸”，那点寓意他是明白的了。根黄松的柱子，都有弯曲倾斜的时候，何况是二十六块碎骨头拼凑成的条脊椎？年青人没有不好照镜子的，在店铺的大玻璃窗前照下都是好的，总觉得大致上还有几分姿色。这顾影自怜的习惯逐渐消失，以至于有天偶然揽镜，突然发现额上刻了横纹，那线条是显明而有力，像是吴道子的“菁菜描”，心想那是抬头纹，可是低头也还是那样。再细看头顶上的头发有搬家到腮旁颔下的趋势，而最令人怵目惊心的是，鬓角上发现几根白发，这惊非同小可，平夙毛不拔的人到这时候也不免要狠心的把它拔去，拔毛连茹，头发根上还许带着颗鲜亮的肉珠。但是没有用，岁月不饶人！
“雅舍”非我所有，我仅是房客之ใ。但思“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人生本来如寄，我住“雅舍”日，“雅舍”即日为我所有。即使此日亦不能算是我有，至少此日“雅舍”所能给予之ใ苦辣酸甜我实躬受亲尝。刘克庄词：“客里似家家似寄。”我此时此刻卜居“雅舍”，“雅舍”即似我家。其实似家似寄，我亦分辨不清。
我们喜欢演戏，年终同乐会，每级各演短剧比赛。像洪深罗发组陆梅僧，都是好手。癸亥级毕业时还演过三幕话剧，我和吴文藻扮演女角，谁能相信？
癸亥级友在台北的最多时有十五人，常轮流作东宴集，曾几何时，个个的凋零了！现只剩ທ辛文锜卧病中和我二人而已๐。不在台北的，有孙立人在台中，吴卓在美国。现在又逢癸亥，欲重聚话旧而不可得，何况举目有山河之异，“水木清华”只在想像中耳！
小说
雅舍菁华诗人
有人说：“在历史里个诗人似乎是神圣的，但是个诗人在隔壁便是个笑话。”这话不错。看看古代诗人画像，个ฐ个的都是宽衣博带，飘飘欲仙，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辋川图”里的人物，弈棋饮酒，投壶流觞，个个的都是儒冠羽衣，意态萧然，我们只觉得摩诘当年，千古风流，而他在苦吟时堕入醋瓮里的那付尴尬相，并没有人给他写书流传。我们凭吊浣ã花溪畔的工部草堂，遥想杜陵野老典衣易酒卜居茅茨之状，吟哦沧浪ฐ，主管风马蚤，而他在耒阳狂啗牛炙白酒胀饫而死的景象，却不雅观。我们对于死人，照例是隐恶扬善，何况是古代诗人，篇章遗传，好像是痰唾珠玑，纵然有些小小乖๔僻，自当加以美化，更可资为ฦ谈助。王摩诘堕入醋瓮，是他自己的醋瓮，不是我们家的水缸，杜工部旅中困顿，累的是耒阳知县，不是向我家叨扰。般人读诗，犹如观剧，只是在前台欣赏，并无须厕身后台打听优伶身世，即使刺๐听得多少奇闻轶事，也只合作为梨园掌故而已。
假如个诗人住在隔壁，便不同了。虽然几乎家家门口都写着“诗书继世长”，懂得诗的人并不多。如果我是个名利中人，而隔壁住着个ฐ诗人，他的大作永远不会给我看，我看了也必以为不值文钱，他会给我以白眼，我看看他定也不顺眼。诗人没有常光顾ุ理发店的，他的头发作飞蓬状，作狮子狗状，作艺术家状。他如果是穿中装的，定像是算命瞎子，两脚泥；他如果是穿西装的，定是像卖毛毯子的白俄，身灰。他游手好闲，他白昼作梦，他无病呻吟，他有时深居简出，闭门谢客，他有时终年流浪，到处为ฦ家，他哭笑无常，他饮食无度，他有时贫无立锥，他有时挥金似土。如果是个ฐ女诗人，她口里可以衔只大雪茄；如果是男的，他向各形各色的女人去膜拜。他喜欢烟酒小孩花草小动物——他看见只老鼠可以作首诗，他在胸口上摸出只虱子也会作成首诗。他的生活习惯有许多与人不同的地方。有个人告诉我，他曾和个诗人比邻，有次同出远游，诗人未带牙刷，据云留แ在家里为太太使用，问之曰：“你们原来共用把么？”诗人大惊曰：“难道你们是各用把么？”
诗人住在隔壁，是个怪物，走在街上尤易引起误会。伯朗宁有首诗当代人对诗人的观感，描写个西班牙的诗人性好观察社ุ会人生，以致被人误认为是个特务，这是何等的讥讽！他穿的是身破旧的黑衣服，手杖敲着地，后面跟着条秃瞎老狗，看着鞋匠修理皮鞋，看人切柠檬片放在饮料里，看焙咖啡的火盆，用半只眼睛百万\小!说摊，谁虐打牲畜谁咒骂女人都逃不了他的注意——所以他大概是个特务，把观察所得呈报国王。看他那ว个模样儿，上了点年纪，那两ä道眉毛，亏他的眼睛在下面住着！鼻子的形状和颜色都像魔爪。某甲遇难，某乙失踪，某丙得到他的情妇——还不都是他干下的事？他费这样大的心机，也不知得多少报酬。大家都说他回家用晚膳的时候，灯火辉煌，墙上挂着四张名画，二十名捰体女人给他捧盘换盏。其实，这可怜的人过的乃是另种生活，他就住在桥边第三家，新า油刷的幢房子，全街的人都可以看见他交叉着腿，把脚放在狗背上，和他的女仆在打纸牌，吃的是酪饼水果，十点钟就上床睡了。他死的时候还穿着那件破大衣，没膝的泥，吃的是面包壳，脏得像条薰鱼！
这位西班牙的诗人还算是幸运的，被人当作特务，在另个国度里，这样个形迹可疑的诗人可能成为特务的对象。
变戏法的总要念几句咒，故弄玄虚，增加他的神秘，诗人也不免几分江湖气，不是谪仙，就是鬼才，再不就是梦笔生花，总有几分阴阳怪气。外国诗人更厉害，作诗时能直接的祷求神助，好像是仙灵附体的样子。
颗沙里看出个世界ศ，
朵野花里看出个天堂，
把无限抓在你的手掌里
把永恒放进刹那的时光。
若是没有点慧根的人，能说出这样的鬼话么？你不懂ฦ？你是蠢才！你说你懂，你便可跻身于风雅之林，你究竟懂ฦ不懂，天知道。
大概每个人都曾经有过做诗人的段经验。在“怨黄莺儿作对，怪粉蝶儿成双”的时节，看花谢也心惊，听猫叫也难过，诗就会来了，如枝头舒叶那么自然。但是入世稍深，渐渐煎熬成为颗“煮硬了的蛋”，散文从门口进来，诗从窗口出去了。“嘴唇在不能亲吻的时候才肯唱歌。”个人如果达到相当年龄，还不失赤子之心，经风吹雨打，方寸间还能诗意盎然，他是得天独厚，他是诗人。
诗不能卖钱，首新诗，如拈断数根须即能脱稿，那成本还是轻的，怕的是像牡蛎肚里的颗明珠，那本是块病，经过多久的滋润涵养才能磨炼孕育成功，写出来到เ哪里去找顾主？诗不能给富人客厅里摆设作装璜，诗不能给广大的读者以娱乐。富人要的是字画珍玩，大众要的是小说戏剧ຕ，诗，短短橛，充篇幅都不中用。诗是这样无用的东西，所以以诗为业的诗人，如果住在你的隔壁，自然是个笑话。将来在历史上能否就成为神圣，也很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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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士比亚与性
位著名的伊利ำ沙白文学专家在伦敦泰晤士报上说“莎士比亚是最富于性的描述的英文伟大作家。他毫不费力的，很自然的，每个汗毛孔里都淌着性。”这位六十七岁的英国学者劳斯ั又说：“在莎氏作品中，可以清楚的看到，他集中注意力于女人身上。所以他创造出系列ต的动人的文学中的女性。同时有人坚信莎士比亚作品乃是培根或玛娄或牛津伯爵所作，其说亦显然的是狂妄，因为这几个人都是同性恋者。”“这点在莎士比亚研究上甚为重要，他是非常热烈的异性恋者——就个英国人身分而言也许是超过了正常的程度。”
西雅图泰晤士报于同年四月二十四日亦刊有段类似的电讯：
性与诗人
现代的情作家会使莎士比亚生厌
伦敦美联社讯——想找本情的书么？不必注意目前充斥市场的滛书，去读沙士比亚的作品罢。
这是两位文学界权威的劝告，他们说这位诗人的十四行诗集有的是猥亵的描写。
伦敦泰晤士报今天发表了这两位戏剧专家的意见，宣称莎士比亚是英文中最富情的作家。
莎氏传记作者牛津大学的劳斯ั博士说，莎士比亚“从每个汗毛孔淌出情”。
劳斯引述莎士比亚的猥亵文字作者帕特立芝rr的话，说莎氏是“位极有学识的情主义者，渊博的行家，非常善于谈情说爱的能ม手，大可以对奥维德予以教益哩。”
但是专家们说，把滛秽部分发掘出来不是容易事。
莎士比亚的情描述通常是隐隐约约的，使用文字游戏来表达，需具有精通伊利沙白英文能力的学者才能欣赏。
劳斯说，莎氏是“非常热烈的异姓爱者——以个英国人身分来说可能是超过了般常态。”
劳斯的文章是为纪念五六四年诗人诞辰纪念而作，立即引起争论。
“大诗人是情狂么？”太阳报的个标题这样问。莎士比亚学会秘书b说：“胡说！其他大部分伊利沙白作家比他的情成分要多得多哩。”
看了以上两段报导文字，不禁诧异般人对莎士比亚的认识是这样的浅薄。戏剧ຕ里含有猥亵成分是很平常的事，中外皆然。尤其是在从前，编戏的人不算是文学作家，剧ຕ本不算是文学作品，剧本是剧ຕ团所有的项资产；剧本不是为ฦ读的，是为演的；剧本经常被人改动有所增损；剧本的内容要受观众的影响。所以，剧本里含有猥亵之处，不足为奇。看戏的人，从前都是以男人为ฦ限，而且是各阶层的男人。什么事情能比情更能博取各色人等的会心笑呢？不要以为只有贩夫走卒才欣赏大荤笑话，缙绅阶级的人样的欢迎那件人人可以做而不可以说的事。平素า处在礼法道德的拘束之下的人，多所忌讳，旦在戏院里听到เ平素听不到เ的情描写，焉能不有种解放的满足而哄然大笑？我们中国的平剧，在从前观众没有女性参加的时候，有几出戏丑角插科打诨之中，猥亵成分特多，当时称之为“粉戏”，以后在“风化”的大题目之ใ下逐渐删汰了比较大胆的情点缀。莎氏全集，八八年包德勒也曾加以“净化”，删ฤ削了切他所认为滛秽的词句，成了“每个ฐ家庭里皆适于阅读”的版本。不过至今我还不能不想到เ那些所说的“粉戏”。至今似乎没有人肯购置部包德勒编的莎氏全集放在他的家里事实上这个版本早已绝版。
若说莎士比亚作品最富情，似亦未必。十四行诗第百二十九首是著名的首，以欲为主题，表现诗人对于性茭之强烈的厌恶，我的译文如下：
肉欲的满足乃是精力之可耻的浪费；
在未满足之前，肉欲是狡诈而有祸害，
血腥的，而且充满了罪，
粗野无礼，穷凶极恶，不可信赖，
刚刚ธ满足，立即觉得可鄙；
猎取时如醉如狂；旦得到，
竟又悔又恨，像是有人故意，
布下了钓饵被你吞掉：
追求时有如疯癫，得到时也样；
已得，正在得，尚未得，都太极端；
享受时恍若天堂；事过后是懊丧；
这切无人不知；但无人懂得彻底，
对这引人下地狱的天堂加以规避。
诗写得很明显，其中没有文字游戏，亦未隐约其词，但是并不滛秽。我记得罗赛蒂r有首新婚之夜，也不能算是情之作。
莎氏剧中滛秽之词，绝大部分是假藉文字游戏，尤其是所谓双关语。朱生豪先生译莎士比亚全集把这些部分几完全删去。他所删的部分，连同其他较为费解的所在，据我约略估计，每剧在二百行以上，我觉得很可惜。我认为莎氏原作猥亵处，仍宜保留，以存其真。
在另方面亦无需加以渲染，大惊小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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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舍菁华寂寞
寂寞是种清福。我在小小的书斋里，焚起炉香，袅袅的缕烟线笔直地上升，直戳到顶棚，好像屋里的空气是绝对的静止，我的呼吸都没有搅动出点波澜似的。我独自暗暗地望着那条烟线发怔。屋外庭院中的紫丁香还带着不少嫣红焦黄的叶子，枯叶乱枝的声响可以很清晰地听到，先是小声清脆的折断声，然后是撞击着枝干的磕碰声，最后是落到空阶上的拍打声。这时节，我感到了寂寞。在这寂寞中我意识到了我自己的存在－－片刻的孤立的存在。这种境界并不太易得，与环境有关，更与心境有关。寂寞不定要到深山大泽里去寻求，只要内心清净，随便在市廛里，陋巷里，都可以感觉到种空灵悠逸的境界，所谓“心远地自偏”是也。在这种境界中，我们可以在想象中ณ翱翔，跳出尘世的渣滓，与古人同游。所以我说，寂寞是种清福。
在礼拜堂里我也有过同样的经验。在伟大庄严的教堂里，从彩色玻璃窗透进股不很明亮的光线，沉重的琴声好像是把人的心都洗淘了番似的，我感到了我自己的渺小。这渺小的感觉便是我意识到我自己存在的明证。因为平常连这点点渺小之感都不会有的！
我的朋友肖丽先生卜居在广济寺里，据他告诉我，在最近个夜晚，月光皎洁，天空如洗，他独自踱出僧房，立在大雄宝殿的石阶上，翘首四望，月色是那样的晶明，蓊郁๗的树是那样的静止，寺院是那样的肃穆，他忽然顿有所悟，悟到เ永恒，悟到自我的渺小，悟到เ四大皆空的境界。我相信个人常有这样的经验，他的胸襟自然豁达寥廓。
但是寂寞的清福是不容易长久享受的。它只是瞬间的存在。世界有太多的东西不时的提醒我们，提醒我们件煞风景的事实：我们的两只脚是踏在地上的呀！只苍蝇撞在玻璃窗上挣扎不出去，声“老爷太太可怜可怜我这个ฐ瞎子吧”，都可以使我们从寂寞中ณ间头栽出去，栽到苦恼烦躁的漩涡里去。至于“催租吏”类的东西打上门来，或是“石壕吏”之ใ类的东西半夜捉人，其足以使人败兴生气，就更不待言了。这还是外界的感触，如果自己的内心先六根不净，随时都意马心猿，则虽处在最寂寞的境地里，他也是慌成片，忙成团，六神无主，暴跳如雷，他永远不得享受寂寞的清福。
如此说来，所谓寂寞不即是种唯心论，种逃避现实的现象吗？也可以说是。个ฐ高韬隐遁的人，在从前的社会里还可以存在，而且还颇受人敬重，在现在的社ุ会里是绝对的不可能。现在似乎只有两种类型的人了，是在现实的泥溷中打转的人，是偶然也从泥溷中昂起头来喘口气的人。寂寞便是供人喘息的几口新空气。喘几口气之后还得耐心地低头钻进泥溷里去。所以我对于能ม够昂首物外的举动并不愿再多苛责。逃避现实，如果现实真能逃避，吾寤寐以求之！有过静坐经验的人该知道，最初努力把握着自己的心，叫它什么เ也不想，而是多么困难的事！那是强迫自己入于寂寞的手段，所谓参禅入定完全属于此类。我所赞美的寂寞，稍异于是。我所谓的寂寞，是随缘偶得，无需强求，刹间的妙悟也不嫌短，失掉了也不必怅惘。但是我有刻寂寞，我要好好地享受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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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翁夫人
五十八年十月廿四日报载：
中ณ央社英国斯特拉福顿二十二日合众国际电今天场大火烧毁了莎士比亚夫人童年故居的三分之ใ，但官员们希望能在明年游季以前，及时修复损坏部份。
莎士比亚纪念中心主任福克斯ั说，调查证明火灾是因电线走火而起，他又说，纵火的可能性“并未排除”。